摘要: 自佛教传入中土之日起,就深深打上了江南情结的烙印,江南那厚重的历史,那清秀的山水,让禅机和诗意交汇融合在这片沃土上。晚唐诗人杜牧在《江南春绝句》中说:“南朝四百八十寺,多少楼台烟雨中。”这句诗绝对没有夸张,其实南朝何止“四百八十寺”?多少...
自佛教传入中土之日起,就深深打上了江南情结的烙印,江南那厚重的历史,那清秀的山水,让禅机和诗意交汇融合在这片沃土上。晚唐诗人杜牧在《江南春绝句》中说:“南朝四百八十寺,多少楼台烟雨中。”这句诗绝对没有夸张,其实南朝何止“四百八十寺”?多少个朝代更迭远去,现今若到江南,你会看到遍布这片青山丽水的依旧是那恢宏的寺庙。
姑苏城以园林甲天下,更以寺庙闻海内,寒山寺是游览苏州的一个不可错过的去处。去寒山寺不仅是因为杜牧,也是因为唐代的那位落魄书生张继。他的《枫桥夜泊》兴盛了一座寺庙:“月落乌啼霜满天,江枫渔火对愁眠。姑苏城外寒山寺,夜半钟声到客船。”这首诗几乎是每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的启蒙诗。在一定程度上,我也是因了这首诗而到寒山寺的。
我不知道1000多年前的那个秋夜,那个落第的才子张继是循着哪条路线到的寒山寺,应该也是我足下的这条运河吧。这条贯通南北的大运河最早开凿于春秋时代,成规模于隋代,到唐代,已成为交通的枢纽。运河水直通寒山寺的西门。唐代的那个凄冷的上弦月的秋夜,因为月亮早早落下,更显阴暗寂寥。张继就是怀着这样的落魄羁旅之愁,乘一叶小舟,向寒山寺而去。
我也是循着这条运河乘了船到寒山寺的。运河水流得那么缓慢,以致让人在恍惚中感觉它是静止的。水不清冽,也不浑浊,泛着暗沉沉的绿。两岸依旧是运河人家的斑驳的粉墙,是岁月深处的沧桑。这是夏季的一个清晨,船行的早,走很久才偶遇到一两个人,或是蹲在河边洗涮拖把,或是留一个走向家门口的淡淡的背影。两岸不见别的人影,只有绵延望不到头的黛瓦白墙,只有不见始不见终的运河水,是一幅年代恒远的水墨画。环境静寂的只听到螺旋桨激起的水的哗哗声——想当年张继听到的该是小舟划桨的欸乃声吧。在现实生活中染了尘的心情渐渐在水声里明净起来。
寒山寺近在眼前了。
弃舟登岸,便看到黄墙绿树、庄严幽深的寒山寺。大门面朝西方洞开,门两侧的墙上是达十幅之多的文人石刻,皆为咏赞寒山寺。其中最亮眼的还是张继的那首《枫桥夜泊》。白色的字体镌刻在黑色的花岗岩上,就那么分明在你的眼前。
我伫立其前,眼前是流转的阳光,没有渔火醒目,心中是跟张继一般无二的客愁淡淡。寒山寺清幽寂远的景致跟1200年前的那个夜晚应该也相去不远。
入大门,是寒山寺正殿,大雄宝殿。面宽五间,进深四间,飞甍崇脊,气势夺人。让人停步不前的是庭柱上赵朴初撰写的一幅楹联:“千余年佛土庄严,姑苏城外寒山寺;百八杵人心警悟,阎浮夜半海潮音。”释迦牟尼的金身佛像慈眉善目俯视庸庸众生。大殿内人流摩肩接踵,却不闻喧哗,人人肃穆庄严,更有善男信女虔诚地跪拜在地。青烟袅袅,梵香淡淡,钟磬悠悠,俗世红尘仿佛已在千里之外。
转过佛像,是两人的石刻画像,近看,方知是寒山拾得。两人皆是率性自然之态,寒山在侃侃而谈,拾得静坐而听,似乎是生活中一刹那的留影。
出大雄宝殿不远,是以“夜半钟声”闻名的钟楼。一口大钟静置楼前,许多游客在钟前留影。导游说这钟已经不是张继笔下的那口唐钟了,几经战火乱离,当年的那口钟已经不知下落。北行没几步,就是寒山寺有名的大殿——寒拾殿。寒山拾得二人的塑像立于店内。这里的游人较之大雄宝殿少了很多,环境一下子清幽起来。
寒山寺名字的由来就是因为二人。
寒山拾得皆为唐太宗贞观年间人,自小要好,后同在寺庙出家为僧,二人潜心修行,都成正果。寺内年老的主持想从二人中选得一人为衣钵传人,但是左右为难。于是,拾得乘一叶木舟漂洋过海到了日本,在日本拾得修建了拾得寺,而寒山则做了寺里的住持,从此后,这座始建于南朝的妙利普明塔院更名为寒山寺,寺内烟火渐旺,成为吴中名刹。
我立于殿内,望塑像中手执荷枝的寒山,捧净瓶的拾得,看二人神态安详悠然,陡然想起了寒山拾得两人当年颇具智慧的两句问答——寒山问拾得:世间有谤我,欺我,辱我,笑我,轻我,贱我,恶我,骗我,如何处治乎?拾得曰:只是忍他,让他,由他,避他,敬他,不要理他,过十年后,你且看他!
出殿,阳光明亮,似乎一下子洞穿内心。人生天地间,不可能事事纳为己有,有舍方能有得。不能处处顺心顺意,泰然处之方能荣辱不惊。红尘滚滚,物欲汹汹,攥紧手心留下的不如轻轻放开拥有的多。
兜一圈,又自西门出来。运河边一座拱月型的桥横跨运河两岸,桥身很阔,较之周庄的婉约小桥,绝对算得上大桥了,上书“枫桥”二字。苏州有桥300多座,最有名的就是张继的这座枫桥了。明代高启有诗云:画桥三百映江城,诗里枫桥独有名。写的就是这座枫桥。
想当年,张继在秋夜停泊枫桥,是寒山寺洗人心胸的钟声,是枫桥淡远的景色,慰藉他的羁旅客愁。或许在这里,他还悟得浮华背后的很多东西。
我倚在桥栏上,脚下是千百年长流不息的运河水。物换星移,数度春秋,这里的香火鼎盛了一世又一世。人们来这里,不独独是欣赏景色,还是来寻得一种心灵的宁静,寻得一种精神的皈依,得到一些人生的况味。我想起了那年夏天在北京的雍和宫,也是如织的人流,也是悄无声息的静穆。记得当时忽然来了一阵骤雨,许多人在湖心亭避雨,人们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湖面,等着雨停,等着走完那一重重的宫殿。那种安静,绝对是超越红尘的。是不是红尘太喧嚣,人的内心太浮躁,需要在这些地方沉一沉,需要停下匆忙的脚步,等一等灵魂。
红尘多悲苦,情色皆成灰,欲念太丰饶,功名太诱人,每个人心中都需要这样一座寺庙。1500年了,这座寺庙慰藉的绝对不仅仅是一个张继,看那些来来去去的香客,看那些停停靠靠的小舟,就知道这座寺庙在人们心中的位置。这是属于张继的寒山寺,也是属于每一个来这里的人心中的寒山寺。
在返回的舟中,忽然想起了一首诗:“登陟寒山道,寒山路不穷。溪长石磊磊,涧阔草濛濛。谁能超世累,共坐白云中。”这是寒山留下的数百首诗中的一首。“谁能超世累“?俗世红尘绊住了多少人的脚步啊。距离寒山寺明黄色的建筑愈来愈远,寒山寺却在我心中愈来愈近。